论说
圣哲彝训曰经,述经叙理曰论。
论者,伦也;
伦理无爽,则圣意不坠。
昔仲尼微言,门人追记,故抑其经目,称为《论语》。
盖群论立名,始于兹矣。
自《论语》以前,经无“论”字。
《六韬》二论,后人追题乎!
详观论体,条流多品∶陈政则与议说合契,释经则与传注参体,辨史则与赞评齐行,铨文则与叙引共纪。
故议者宜言,说者说语,传者转师,注者主解,赞者明意,评者平理,序者次事,引者胤辞:八名区分,一揆宗论。
论也者,弥纶群言,而研精一理者也。
是以庄周《齐物》,以论为名;
不韦《春秋》,六论昭列。
至石渠论艺,白虎通讲,述圣通经,论家之正体也。
及班彪《王命》,严尤《三将》,敷述昭情,善入史体。
魏之初霸,术兼名法。
傅嘏、王粲,校练名理。
迄至正始,务欲守文;
何晏之徒,始盛玄论。
于是聃周当路,与尼父争途矣。
详观兰石之《才性》,仲宣之《去伐》,叔夜之《辨声》,太初之《本无》,辅嗣之《两例》,平叔之二论,并师心独见,锋颖精密,盖论之英也。
至如李康《运命》,同《论衡》而过之;
陆机《辨亡》,效《过秦》而不及,然亦其美矣。
次及宋岱、郭象,锐思于几神之区;
夷甫、裴頠,交辨于有无之域;
并独步当时,流声后代。
然滞有者,全系于形用;
贵无者,专守于寂寥。
徒锐偏解,莫诣正理;
动极神源,其般若之绝境乎?
逮江左群谈,惟玄是务;
虽有日新,而多抽前绪矣。
至如张衡《讥世》,颇似俳说;
孔融《孝廉》,但谈嘲戏;
曹植《辨道》,体同书抄。
言不持正,论如其已。
原夫论之为体,所以辨正然否。
穷于有数,究于无形,钻坚求通,钩深取极;
乃百虑之筌蹄,万事之权衡也。
故其义贵圆通,辞忌枝碎,必使心与理合,弥缝莫见其隙;
辞共心密,敌人不知所乘:斯其要也。
是以论如析薪,贵能破理。
斤利者,越理而横断;
辞辨者,反义而取通;
览文虽巧,而检迹知妄。
唯君子能通天下之志,安可以曲论哉?
若夫注释为词,解散论体,杂文虽异,总会是同。
若秦延君之注《尧典》,十馀万字;
朱文公之解《尚书》,三十万言,所以通人恶烦,羞学章句。
若毛公之训《诗》,安国之传《书》,郑君之释《礼》,王弼之解《易》,要约明畅,可为式矣。
说者,悦也;
兑为口舌,故言资悦怿;
过悦必伪,故舜惊谗说。
说之善者∶伊尹以论味隆殷,太公以辨钓兴周,及烛武行而纾郑,端木出而存鲁:亦其美也。
暨战国争雄,辨士云涌;
从横参谋,长短角势;
转丸骋其巧辞,飞钳伏其精术。
一人之辨,重于九鼎之宝;
三寸之舌,强于百万之师。
六印磊落以佩,五都隐赈而封。
至汉定秦楚,辨士弭节。
郦君既毙于齐镬,蒯子几入乎汉鼎;
虽复陆贾籍甚,张释傅会,杜钦文辨,楼护唇舌,颉颃万乘之阶,抵戏公卿之席,并顺风以托势,莫能逆波而溯洄矣。
夫说贵抚会,弛张相随,不专缓颊,亦在刀笔。
范雎之言疑事,李斯之止逐客,并顺情入机,动言中务,虽批逆鳞,而功成计合,此上书之善说也。
至于邹阳之说吴梁,喻巧而理至,故虽危而无咎矣;
敬通之说鲍邓,事缓而文繁,所以历骋而罕遇也。
凡说之枢要,必使时利而义贞,进有契于成务,退无阻于荣身。
自非谲敌,则唯忠与信。
披肝胆以献主,飞文敏以济辞,此说之本也。
而陆氏直称“说炜晔以谲诳”,何哉?
赞曰∶ 理形于言,叙理成论。
词深人天,致远方寸。
阴阳莫忒,鬼神靡遁。
说尔飞钳,呼吸沮劝。
版权声明:他人将文学素材网提供的内容与服务用于商业、盈利、广告性目的时,需得注明出处,转载时请附上原文出处链接及本声明。
原文链接:https://www.wenxuesucai.com/search/guji/1/711864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