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高楼 吾拟乞归,犬子以田产未置止我,

朝代:作者: 辛弃疾 体裁:

吾衰矣,须富贵何时?

富贵是危机。

暂忘设醴抽身去,未曾得米弃官归。

穆先生,陶县令,是吾师。

待葺个、园儿名佚老。

更作个、亭儿名亦好。

闲饮酒,醉吟诗。

千年田换八百主,一人口插几张匙?

休休休,更说甚,是和非!

注释注释①作于福建安抚使任上。

乞归:向朝廷请求罢仕归隐。

犬子:原为对己子的爱称,后为人前对自己儿子的谦称。

止我:劝阻我。

拟归是真,骂子未必,特借题发挥,以抒心志耳。

上片借鉴前贤,陈述不及时弃官抽身之害,其中自有稼轩切身之痛,惟不宜明言。

换头四句正面想见归隐田园之乐。

“千年”两句,语浅意深,颇见旷达胸襟。

结处遥应开端,于旷达中更见愤懑之情。

②“吾衰”两句:谓我已衰老,富贵须待何时。

吾衰矣:《论语·述而》记载孔子的话说:“甚矣吾衰也,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。

”稼轩《贺新郎》词起句亦云:“甚矣吾衰矣。

”须富贵何时:杨恽《报孙会宗书》:“人生行乐耳,须富贵何时。

”③“富贵”句:言富贵酝酿着政治危机。

《晋书·诸葛长民传》:“贫贱常思富贵,富贵必履危机。

”苏轼《宿州次韵刘泾》:“晚觉文章真小技,早知富贵有危机。

”④“暂忘”五句:理当师法古人,及早弃官抽身,归隐田园。

“暂忘”句:用“穆先生”事。

《汉书·楚元王传》说:元王至楚国封地,用穆生等人为中大夫。

穆生不嗜酒,元王每置醴以待。

后王戊即位,渐忘设醴酒之事。

穆生说:“醴酒不设,王之意怠。

不去,楚人将钳我于市。

”于是称病离去。

醴(lǐ礼)酒:用醴泉之水酿成的酒,味甘美。

“未曾”句:用“陶县令”事。

陶县令,即陶潜。

见前《水调歌头》(“君莫赋幽愤”)注④。

⑤“待葺”四句:修园筑亭,诗酒自娱———想象今后悠闲的归隐生活。

葺(qì气):意为“修建”。

佚(yì逸)老:老来安乐之意。

《庄子·大宗师》:“佚我以老。

”佚,通“逸”,安乐。

亦好:归耕林下,虽贫亦好。

戎昱《中秋感怀》:“远客归去来,在家贫亦好。

”⑥“千年”两句:谓富贵无常,人应知足勿贪。

“一人”句:当时俗语。

范成大《丙午新正书怀》诗之四,自注:“吴谚云:一口不能着两匙。

”⑦“便休休”三句:一切作罢,有什么是和非可说。

休休:退隐,罢休。

参阅前《鹧鸪天》(“枕簟溪堂冷欲秋”)注④。

-----------转自“羲皇上人的博客”-----------词,本是一种纯粹的音乐文学艺术品,但在发展过程中,实用功能不断扩大,许多作品已经兼备了应用文的性质。

特别是到南宋,她几乎进入了人们社会交往的各个方面,可以用来谈恋爱,可以用来交朋友,可以用来孝顺父母,可以用来联络亲戚,乃至替人作寿,给人送终 ,祝人新婚 ,贺人生子,打阔佬的秋风,拍上司的马屁⋯⋯真是五花八门,无所不能。

然而,写词来训儿子,我们还是头一回见。

如若编一本“宋词之最”,这首诗该算一项“纪录”罢?

此词约作于光宗绍熙五年(1194 ),当时词人五十五岁,任知福州兼福建安抚使任(从梁启超、邓广铭二先生说 )。

据词及小序可知,词人因官场上的失意,打算辞官,但那不晓事的“犬子”极力反对,(家中田地、房产还未购置齐全,老头子倒想洗手不干了,一旦他老人家呜呼哀哉 ,叫咱哥儿们喝西北风去?

)于是词人便作了这首词数落他。

由于“犬子”劝阻自己的充足理由是官做得还不够大,薪俸级别还不够高,一句话,还不够“富贵”,因此,词人首先抓住“富贵”这两个字来作文章,打开窗户说亮话 ,张口便道 :我老啦,干不动了,等“富贵”要等到哪一天呢 ?

接下去改用让步性语气,以退为进:就算能捱到“富贵 ”的那一天又能怎样?

“富贵”是好要的么?

爬得高,跌得重,危险得很呐!

上阕头三句看似肆口而成 ,其实字字都有来历。

“吾衰矣”出自《论语·述而 》:“子(孔子)曰:‘甚矣吾衰也。

’”“须富贵何时”出自《 汉书·杨恽传》杨恽报孙会宗书:“人行乐耳,须富贵何时?

”“富贵是危机”则见于《晋书·诸葛长民传 》。

东晋末年,长民官至都督豫州扬州之六郡诸军事、豫州刺史,领淮南太守,深得实力派 、太尉刘裕的信任,权倾一时。

他贪婪奢侈,多聚珍宝美女,大建府第宅院。

然而显赫的富贵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快乐,相反,由于时时担心遭到杀身之祸,连觉也睡不安稳,竟至一月中有十几夜做恶梦惊起跳踉 ,如与人厮打。

他曾叹息说:“贫贱常思富贵,富贵必履危机 。

”后来果然为刘裕所杀。

词人袭用其语,可见对这样的历史教训深有感触 。

那么,怎样才是远祸全身的上上之策是什么呢?

只有急流勇退,及时辞官归隐。

于是,下文便拈出一个正面典型来和诸葛长民作对比。

《汉书·楚元王传》记载,汉高祖刘邦之弟刘交封楚王,他以穆生、白生、申公等三人为中大夫,十分恭敬礼遇。

穆生不喜欢喝酒,刘交开宴时,特地为他“设醴 ”(摆上度数不高的米汁甜酒 )。

后来刘交的孙子刘戊为王,有一次忘了为穆生设醴 ,穆生退而言曰:我该走了 。

醴酒不设,说明王爷已开始怠慢 ,再不走,就将获罪遭殃。

穆生称病去职后,刘戊日渐淫暴,白生、申公劝谏无效,反被罚作苦役,真个应验了穆生的预言。

“暂忘”句即咏此事。

因说穆生,所以,又带出另一位先哲来,那就是在任彭泽县令不肯为五斗米折腰、弃官而归隐田园的陶渊明。

揣测词人的作意,请陶渊明到场本是为了应付格律。

——此处例须对仗,故不能让“穆先生”落单 ,一定得给他找位“傧相 ;

但“陶县令”弃官的动因与“穆先生”又不尽相同,他的拂衣而去,还包含着“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,使我不得开心颜”李白《梦游天姥吟留别 》)的成分,于是,他的出场就给词意增添了一项新的内容,其作用又不仅仅是给“穆先生”当陪衬了。

总而言之,词人将这两位高士悬为自己的师范,用意十分明显 :“富而可求也,虽执鞭之士,吾亦为之。

如不可求 ,从吾所好。

”(《论语·述而 》)朝廷对我既然不太信任,那么再干下去恐怕就会有祸患那又有什么“富贵”可言呢?

更何况,牺牲自己的人格和尊严去博取“富贵 ”,代价也未免太大。

这“富贵”求不得,老夫拿定主意要归隐了。

下阕头四句 ,谈自己辞官后的打算 :辟一处花园 ,建一座亭阁 ,闲下来作甚?

喝老酒。

喝醉了作甚?

写诗词。

优哉游哉,岂不快哉!

陶然欣然,何其超然 !

“闲饮酒醉,吟诗”为短句流水对,只寥寥六字,两组连续性的动态画面,便写尽了理想中的隐居生活的情趣。

然而还不可忽过“佚老”、“亦好”二辞。

其一“老 ”、“好”相叶 ,是辅韵,与“时”、“机”、“归”、“师”、“诗”、“匙”、“非”等主韵共同构成本调的平仄韵错叶格,有声情摇曳之美,其二,四字俱有典故 ,“佚老”见《庄子·大宗师》:“夫大块载我以形,劳我以生,佚我以老,息我以死 。

“盖谓人生碌碌,只有老来才得安逸(“佚”,同“逸”)。

“亦好”语出唐戎昱《长安秋夕》诗 :“远客归去来,在家贫亦好 。

”即今俗话所谓的“金窝银窝,不如自己家的草窝 ”。

词人要以“佚老”、“亦好”命名园、亭,虽不直说颐养天年、安贫乐道,但自珍桑榆、不慕金紫之意,已曲曲传出,韵味更有深长之妙。

词人自己固然是安贫了,其奈“犬子 ”不“安”何?

不可不给以当头棒喝 。

于是又折且词笔来训子:千年田换八百主!

——多置田产,又有何用?

适足害你们弟兄几个成为“败家子”而已!

一个人长有几张嘴巴?

插得下许多调羹?

——家有薄田几亩,还不够你们粗茶淡饭么?

你别再说三道四了!

如果说上文还带有若干书卷气、不够家常的话,那么最后这一段真可谓口角生风,活生生是老子骂儿子的现场录音,写神了,写绝了!

值得一提的是 ,“千年”二句虽用俚语,却仍有宋人载籍可以参证 。

“千年田换八百主”,见北宋释道原《景德传灯录》卷十一载五代时韶州灵树院如敏禅师语。

僧问:“如何是和尚家风?

”师云:“千年田八百主。

”僧云:“如何是千年田八百主?

”师云:“郎当屋舍勿(没)人修。

”这些话头,再早些还可寻溯到王梵志诗 :“年老造新舍 ,鬼来拍手笑。

身得暂时坐 ,死后他人卖。

千年换百主 ,各自循环改。

前死后人坐,本主何相(厢)在。

”“一人口插几张匙 ”,范成大《石湖居士诗集》卷二十六《丙午新正书怀》十首其四(穷巷闲门本然):“口不两匙休足谷。

”自注:“吴谚曰:‘一口不能著两匙 。

’”用俗话隐括入律,且对仗工稳,尤为难得,词人的水平,真不可测!

这首词,既具备历史的思辨,又富有人生的哲理;

既充满着书斋里的睿智,又洋溢着生活中的气息;

亦庄亦谐,亦雅亦俚;

庄而不病于迂腐,谐而不阑入油滑;

雅是通俗的雅,俚是规范的俚;

显示出词的胸襟之大、见识之高、性格之爽、学养之深,显示出词人具有驾驭各种不同类型语言艺术的非凡能力。

辛词尤善用典故和化用前人成句,本篇就是一个突出的范例。

“吾衰”句用《论语 》,是经;

“须富”句、“暂忘”句用《汉书》,“富贵”句用《晋书》,是史;

“佚老”用《庄子 》,是子;

“亦好”用唐诗,是集。

——一首词中,四部都用遍了。

就时代而言,从春秋、战国、汉、晋、唐、五代一直用到宋。

就文体言 ,自诗 、文一直用到和尚语录、民间谣谚。

就用法而言,或整用成句,或提炼文意,或增减字面,或翻换言语。

在此道上,词人真达到了炉火纯青、出神入化的地步!

宋代,封建帝王用较优厚的经济待遇来笼络武将和士大夫们,以换取他们的忠勤服务,因此,官僚地主置田庄、营第宅、蓄家妓之风盛极一时。

而当时发达的城市商业经济畸形繁荣的色情业,又大大刺激了纨绔子弟的消费欲望,把他们的胃口吊得很高。

红烛呼卢,千缗买笑,在“销金锅”里荡尽祖产的不肖子孙处处皆是 。

“君子之泽”往往二世、三世而斩,不待五世了。

北宋沈括《梦溪笔淡》卷九《人事》记载过一个发人深省的故事 :将军郭进的新建府第落成,大开筵席,不但请木工瓦匠与宴,而且让他们坐在自家子弟们的上位。

有人问道:公子们怎么好同匠人为伍呢?

郭进指着工匠们说:这是造房子的。

又指着子弟们说:这是卖房子的,当然应该坐在下风。

进死后不久,府第果然落入他人之手。

郭进者流,看问题不可谓不透彻,做事情不可谓不通达,然而既有先见之明,那又为何还建造府第呢?

既然建了,又为何不能对子弟们严加管教,使之成器?

相比之下,词人能够不措意于营置田产,且“犬子”嘟嘟囔囔时乃能赋词骂,真算得上是一位高明的家庭教育专家了。

这在封建时代真是难能可贵,即便对于今天的人们,恐怕也还有一定的教育意义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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