鹧鸪天 建康上元作
客路那知岁序移,忽惊春到小桃枝。
天涯海角悲凉地,记得当年全盛时。
花弄影,月流辉,水晶宫殿五云飞。
分明一觉华胥梦,回首东风泪满衣。
注释注释:赵鼎是南宋初年中兴名臣。
这首词系他南渡之后作于建康(今江苏南京 )。
上元即元宵。
词人值此元宵佳节,抚今忆昔,表达了沉痛的爱国情思。
起首二句,以顿入之笔点明身在客地,不觉时间推移之速。
词人解州闻喜(今属山西 ),人徽宗崇宁五年进士,之合被擢为开封士曹。
靖康事变后,高宗仓皇南渡,驻跸建康,词人填此词时,应当系随驾至此。
“客路”一句,直点题面,说明在金兵南侵之际,自己流踄异乡,不知不觉又转过了一年。
出语自然通俗,然于平淡中,且为下句作好铺垫 。
“忽惊春到小桃枝 ”,这句里以小桃点出上元。
小桃,上元前后即著花,见《老学庵笔记》卷四。
词句流畅清丽,于轻灵中寄慨叹,是上句的自然归宿。
其中“那知”、“忽惊”两个短语,紧密呼应,有兔起鹘落之势,把词人此时的复杂的心情,切实地表现了出来。
“天涯海角悲凉地”一语,续接起句“客路”二字。
建康距离北宋首都开封,实际上并不很远,然而对一个因金人有南渡流落到江南的人来说,却有如天涯海角。
和词人同时的李清照流落到江南之后,也写过表达类似的感情的词句 :“今年海角天涯,萧萧两鬓生华。
”(《清平乐》)词人此处一则曰“海角天涯”,二则曰“悲凉地 ”,这两短语连用加重语气,可以想见客愁之重、羁恨之深。
这就具体表现了词人“忽惊”以后的情绪。
当此时局纷乱之际,作为江防要塞的建康,一方面驻有南宋重兵,准备抵抗南下的金人;
一方面是北方逃难来的人民,流离失所,凄凄惨惨。
面对此情此景,词人自然而然想起北宋时欢度元宵的盛况,于是“记得当年全盛时”一句冲口而出。
这句是整首诗的一大转折。
按照一般填词规律,词写到此上阕歇拍 ,如同战马收缰 ,告一段落。
可是它的词意却直贯下片三句,有蝉联而下之妙。
这样的结构好似辛稼轩《贺新郎·别茂嘉十二弟》。
辛词上阕歇拍云:“马上琵琶关塞黑,更长门翠辇辞金阕。
看燕燕,送归妾。
”下片云:“将军百战身名裂。
向河梁,回头万里,故人长绝 。
”词意跨过两片,奔腾而下,歇拍处毫不停顿,一气呵成。
因而王国维称之为“章法绝妙”(《人间词话》)。
此词也是采用同样章法,两片之间,毫不割裂。
作者在上阕歇拍刚说“记得当年 ”,换头就写“全盛时”情景。
但词人并未以实笔具体描写元宵之夜“歌舞百戏,鳞鳞相切,乐声嘈杂十余里”;
也未写“灯山上彩 ,金碧相射,锦绣交辉”(俱见《东京梦华录》卷六 ),而是避实就虚,写花枝袅娜,月光皎洁,宫殿华丽云彩绚丽。
从虚处着笔,本词就避免了一般化,从而令人读后有新颖之感,并能唤起美好的联想。
结尾二句又将笔锋一转,写词人从回忆中的往事回到悲凉的现实生活中来。
华胥梦,语出《列子·黄帝 》,故事讲的是黄帝昼寝而梦 ,游于华胥氏之国。
其国无帅长,一切崇尚自然,没有利害冲突。
此处例用来喻北宋全盛时景象,但是随着金人的入攻,霎时灰飞烟灭,恍如一梦。
在“华胥梦”上着以“分明一觉”四字,更加重梦幻色彩。
词人如梦方醒,仔细辨认,春光依旧,然而景物全非,故词人两眶热泪,不禁潸然而下。
这两句读之令人怆然。
词一般以景结情为好,但以情煞尾,也有佳篇。
譬如此词尾句纯用情语,且以“东风”二字与上阕“春到小桃枝”相呼应,丝丝入扣,却有溪流归海,读之令人有悠悠不尽的意味。
此词结构极其缜密 。
“分明一觉华胥梦”是词中关键句子,也就是通常所说的“词眼 ”。
词的上下二阕,全靠这个“词眼”的眼光照映。
如起首两句中的“那知”、“忽惊”写从不知觉到陡然发现,即带有如梦初醒的意思;
下片头三句则是梦境的显现;
结句则是梦醒后的悲哀,处处关合“华胥梦”一语,于是整首词浑然一体,构成一首意境深沉的歌曲。
从全词来看,感情写得有起有伏,曲折多变。
如果说前三句写悲凉,下片则转写欢乐;
如果说过片是写欢乐的高潮,那么结尾二句则又跌入悲怆的深渊。
悲喜相生,跌宕起伏有致,因而能攫住读者的心灵。
词中还运用了回忆对比的手法:以今日之悲凉,对比昔日之全盛;
以梦中之欢乐,对比现实之悲哀。
这种艺术手法冲破时间、空间的束缚,一任感情发泄,姿意挥写,哀而不伤,刚健深挚,与一般婉约词、豪放词均有不同。
因此清人况周颐评曰 :“清刚沈至,卓然名家,故君故国之思,流溢行间句里 。
”(《蕙风词话》卷二)这个评价是非常符合此词的特点,也是非常符合词人作为南宋初年中兴名臣的身份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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