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秘书晁监还日本国
积水不可极,安知沧海东。
九州何处远,万里若乘空。
向国唯看日,归帆但信风。
鳌身映天黑,鱼眼射波红。
乡树扶桑外,主人孤岛中。
别离方异域,音信若为通。
注释晁衡,原名仲满、阿倍仲麻吕,日本人。
唐玄宗开元五年(717)随日本遣唐使来中国留学,改姓名为晁衡。
历仕玄宗、肃宗、代宗三朝,任秘书监,兼卫尉卿等职。
大历五年卒于长安。
天宝十二载,晁衡乘船回国探亲。
临行前,玄宗、王维、包佶等人都作诗赠别,表达了对这位日本朋友深挚的情谊,其中以王维这一首写得最为感人。
古代赠别诗通常以交代送别的时间、地点、环境发端,借景物描写来烘染离情别意。
这首诗不同,开头便是一声深沉的慨叹:茫茫沧海简直不可能达到尽头,又怎么能知道那沧海以东是怎样一番景象呢!
突如其来,喷薄而出,令人心神为之一震。
三四两句一问一答,寄寓诗人深情。
“九州”,代指中国,大意是说:中国以外,哪里最为遥远呢?
恐怕就要算迢迢万里之外的日本了,现在友人要去那里,真象登天一样难啊!
头四句极写大海的辽阔无垠和日本的渺远难即,造成一种令人惆怅、迷惘、惴惴不安的浓重氛围,使读者刚接触到作品就从情绪上受到了强烈的感染。
接下来四句,是写想象中友人渡海的情景。
在当时的科学水平和技术条件下,横渡大海到日本去是一种极为冒险、生死未卜的事情。
通常是正面实写海上的景象,诸如气候的无常、风涛的险恶等等,借以表达对航海者的忧虑和悬念。
例如林宽的《送人归日本》:“沧溟西畔望,一望一心摧!
地即同正朔,天教阻往来。
波翻夜作电,鲸吼昼可雷。
门外人参径,到时花几开?
”其中第三联写得惊耳怵目,扣人心弦,应当说是相当精警的句子。
但是,无论语言是怎样的铺张扬厉,情感是怎样的激宕淋漓,要在一首短诗中把海上航行中将要遇到的无数艰难险阻说完道尽,毕竟是办不到的。
所以,王维采用了另外一种别开生面的手法:避实就虚,从有限中求无限。
“向国惟看日,归帆但信风”,要说的意思只开了一个头便立即带住,让读者自己去思索,联想,补充,丰富。
《新唐书·东夷传》云:“日本使自言国近日所出,以为名。
”这里“日”字双关,兼指太阳和日本国。
试想,航海者就凭几片风帆、数支橹桨,随风飘流,不是艰险已极吗?
不作正面描绘,只提供联想线索;
不言艰险而艰险之状自明,不说忧虑而忧虑之情自见,正是这两句诗高明的地方。
最有特色的,还是“鳌身映天黑,鱼眼射波红”两句。
在这里,诗人不只是没有实写海上景象,而且虚构了两种怪异的景物:能把天空映黑的巨鳌,眼里红光迸射的大鱼,同时展现出四种色彩:黑,红,蓝(天),碧(波),构成了一幅光怪陆离、恢宏阔大的动的图画。
你看,波涛在不停地奔涌,巨鳌与大鱼在不停地出没,四种色彩在不断地交织和变幻。
这就不能不使人产生一种神秘、奇诡、恐怖的感觉。
诗人借怪异的景物形象和交织变幻的色彩刺激读者的感官,唤起读者的情感体验,把海上航行的艰险和对友人安危的忧虑直接传达给了读者。
千百年来,历代的诗论家们公认王维“诗中有画”,但往往没有注意到,他的“诗中画”大多是“绘画所描绘不出的画境”。
这首诗即是如此。
人们公认王维是着色的高手。
但往往没有注意到,他笔下的色彩不是客观对象的一种消极的附属物,而是创造环境氛围、表现主观情感的积极手段。
这两句诗利用色彩本身的审美特性来表情达意,很富创造性,有很高的借鉴价值。
最后两句,诗人设想晁衡战胜艰难险阻,平安回到祖国,但又感叹无法互通音讯。
这就进一步突出了依依难舍的深情。
这是一曲中日两国的传统友谊之歌。
通篇没有用一个概念性的语词来明言所表现的究竟是什么情感,但我们从目的地的渺远、航程的艰险和诗人的声声喟叹中,可以明确无误地体会到,这是一种怅惘、忧愁、悬念、惜别等等杂糅交织的至精至诚的情谊。
司空图《诗品》说:“不着一字,尽得风流。
语不涉难,已不堪忧”,正好道出了这首诗的表情特点。
(文达三)出处全唐诗:卷127_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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