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铜仙人辞汉歌

朝代:作者: 李贺 体裁: 七古

茂陵刘郎秋风客,夜闻马嘶晓无迹。

画栏桂树悬秋香,三十六宫土花碧。

魏官牵车指千里,东关酸风射眸子。

空将汉月出宫门,忆君清泪如铅水。

衰兰送客咸阳道,天若有情天亦老。

携盘独出月荒凉,渭城已远波声小。

注释注释:原序:魏明帝青龙元年八月,诏宫官牵车西取汉孝武捧露盘仙人,欲立置前殿。

宫官既拆盘,仙人临载,乃潸然泪下。

唐诸王孙李长吉遂作《金铜仙人辞汉歌》。

据朱自清《李贺年谱》推测这首诗大约是元和八年(813),李贺因病辞去奉礼郎职务,由京赴洛,途中所作。

其时,诗人“百感交并,故作非非想,寄其悲于金铜仙人耳”。

诗中的金铜仙人临去时“潸然泪下”表达的主要是亡国之恸。

此诗写作时间距唐王朝的覆灭(907)尚有九十余年,诗人何以产生兴亡之感呢?

这要联系当时的社会状况以及诗人的境遇来理解、体味。

自从天宝末年爆发安史之乱以后,唐王朝一蹶不振。

宪宗虽号称“中兴之主”,但实际上他在位期间,藩镇叛乱此伏彼起,西北边陲烽火屡惊,国土沦丧,疮痍满目,民不聊生。

诗人那“唐诸王孙”的贵族之家也早已没落衰微。

面对这严酷的现实,诗人的心情很不平静,急盼着建立功业,重振国威,同时光耀门楣,恢复宗室的地位。

却不料进京以后,到处碰壁,仕进无望,报国无门,最后不得不含愤离去。

《金铜仙人辞汉歌》所抒发的正是这样一种交织着家国之痛和身世之悲的凝重感情。

诗共十二句,大体可分成三个部分。

前四句慨叹韶华易逝,人生难久。

汉武帝当日炼丹求仙,梦想长生不老。

结果,还是象秋风中的落叶一般,倏然离去,留下的不过是茂陵荒冢而已。

尽管他在世时威风无比,称得上是一代天骄,可是,“夜闻马嘶晓天迹”,在无穷无尽的历史长河里,他不过是偶然一现的泡影而已。

诗中直呼汉武帝为“刘郎”,表现了李贺傲兀不羁的性格和不受封建等级观念束缚的可贵精神。

“夜闻”句承上启下,用夸张的手法显示生命短暂,世事无常。

它是上句的补充,使“秋风客”的形象更加鲜明、丰满,也为下句展示悲凉幽冷的环境气氛作了必要的铺垫。

汉武帝在世时,宫殿内外,车马喧阗。

如今物是人非,画栏内高大的桂树依旧花繁叶茂,香气飘逸,三十六宫却早空空如也,惨绿色的苔藓布满各处,荒凉冷落的面貌令人目不忍睹。

以上所写是金铜仙人的“观感”。

金铜仙人是汉武帝建造的,矗立在神明台上,“高二十丈,大十围”(《三辅故事》),异常雄伟。

魏明帝景初元年(237),它被拆离汉宫,运往洛阳,后因“重不可致”,而被留在霸城。

习凿齿《汉晋春秋》说:“帝徙盘,盘拆,声闻数十里,金狄(即铜人)或泣,因留霸城。

”李贺故意去掉史书上“铜人重不可致,留于霸城”(《三国志》注引《魏略》)的情节,而将“金狄或泣”的神奇传说加以发挥,并在金铜仙人身上注入自己的思想感情。

这样,物和人、历史和现实便融为一体,从而幻化出美丽动人的艺术境界来。

中间四句用拟人法写金铜仙人初离汉宫时的凄婉情态。

金铜仙人是刘汉王朝由昌盛到衰亡的“见证人”,眼前发生的沧桑巨变早已使他感慨万端,神惨色凄。

而今自己又被魏官强行拆离汉宫,此时此刻,兴亡的感触和离别的情怀一齐涌上心头。

“魏官”二句,从客观上烘托金铜人依依不忍离去的心情。

“指千里”言道路遥远。

从长安迁往洛阳,千里迢迢,远行之苦加上远离之悲,实在教人不堪忍受。

“东关”句言气候恶劣。

此时关东霜风凄紧,直射眸子,不仅眼为之“酸”,亦且心为之“酸”。

它含有“马后桃花马前雪,教人哪得不回头”的意味,表现出对汉宫、对长安的深切依恋之情。

句中“酸”、“射”二字,新奇巧妙而又浑厚凝重。

特别是“酸”字,通过金铜仙人的主观感受,把彼时彼地风的尖利、寒冷、惨烈等情形,生动地显现出来。

这里,主观的情和客观的物已完全揉合在一起,含义极为丰富。

诗人时而正面摹写铜人的神态,时而又从侧面落笔,描绘铜人四周的景物,给它们涂上一层忧伤的色调。

两种手法交互运用,使诗意开阖动荡,变幻多姿,而又始终围绕着一个“愁”字,于参差中见整饬,色调统一,题旨鲜明。

“魏官”二句,侧重描写客体,“空将”二句则改写主体,用第一人称,直接抒发金铜仙人当时的思想感情:在魏官的驱使下离别汉宫,作千里之行。

伴随着“我”的唯有天上旧时的明月而已。

事情发生在三国时期而称月为“汉月”,它抒发的显然是一种怀旧的感情,正如王琦《李长吉歌诗汇解》所诠释的:“因革之间,万象为之一变,而月体始终不变,仍似旧时,故称‘汉月’。

”金铜仙人亲身感受过武帝的爱抚,亲眼看到过当日繁荣昌盛的景象。

对于故主,他十分怀念,对于故宫,也有着深厚的感情。

而今坐在魏官牵引的车子上,渐行渐远,眼前熟悉而又荒凉的宫殿即将隐匿不见,抚今忆昔,不禁潸然泪下。

“忆君”句中“泪如铅水”,比喻奇妙非凡,绘声绘色地写出了金铜仙人当时悲痛的形容──泪水涔涔,落地有声。

这种感怀旧事、恨别伤离的神情与人无异,是“人性”的表现,而“铅水”一词又与铜人的身份相适应,婉曲地显示了他的“物性”。

这些巧妙的表现手法,成功地塑造出金铜仙人这样一个物而人、物而神,独一无二,奇特而又生动的艺术形象来。

末四句写出城后途中的情景。

此番离去,正值月冷风凄,城外的“咸阳道”和城内的“三十六宫”一样,呈现出一派萧瑟悲凉的景象。

这时送客的唯有路边的“衰兰”,而同行的旧时相识也只有手中的承露盘而已。

“衰兰”一语写形兼写情,而以写情为主。

兰花之所以衰枯,不只因为秋风肃杀,对它无情摧残,更是愁苦的情怀直接造成。

这里用衰兰的愁映衬金铜仙人的愁,亦即作者本人的愁,它比《开愁歌》中的“我生二十不得意,一心愁谢如枯兰”,更加婉曲,也更为新奇。

兰花的衰枯是情使之然。

凡是有情之物都会衰老枯谢。

别看苍天日出月没,光景常新,终古不变。

假若它有情的话,也照样会衰老。

“天若有情天亦老”这一句设想奇伟,司马光称为“奇绝无对”。

它有力地烘托了金铜仙人(实即作者自己)艰难的处境和凄苦的情怀,意境辽阔高远,感情执着深沉,真是千古名句。

尾联进一步描述金铜仙人恨别伤离的情绪。

他不忍离去,却又不得不离去,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,离开故都越来越远。

这时,望着天空中荒凉的月色,听着那越来越小的渭水流淌声,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。

“渭城”句从对面落笔,用“波声小”反衬出铜人渐渐远去的身影。

一方面波声渺远,另一方面,道阻且长。

它借助于事物的声音和形态,委婉而深沉地表现出金铜仙人“思悠悠,恨悠悠”的离别情怀,而这正是当日诗人在仕进无望、被迫离开长安时的心境。

这首诗是李贺的代表作品之一。

它设想奇创,而又深沉感人;

形象鲜明而又变幻多姿。

怨愤之情溢于言外,却并无怒目圆睁、气峻难平的表现。

遣词造句奇峭而又妥帖,刚柔相济,恨爱互生,参差错落而又整饬绵密。

这确是一首既有独特风格,而又诸美同臻的诗作,在李贺的集子里,也找不出几首类似的作品来。

(朱世英)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-诗为铜人伤感,而及人之愁苦。

天若有情天亦老,反衬也。

注:1:金铜仙人:按,徙铜仙事,陈寿正史不载。

特附注〈〈魏略〉〉云:明帝景初元年,徙长安铜人承露盘,盘折,重不可致,遂留 覇城。

又引〈〈汉晋春秋〉〉云:帝徙铜盘,盘折,声闻数十里,金狄或泣,因留霸城。

其年月与长吉所载不合。

2:青龙元年:徙铜盘,在景初元年。

长吉误记。

2:茂陵刘郎秋风客,夜闻马嘶晓无迹:武帝葬茂陵,亦尝作秋风辞。

马,陵前石马也。

杜诗:“当时侍金舆,故物独石马。

”注云 :梁隐过茂陵,欲访遗迹,了无故旧碑文,独二马在草中而已。

3:畵栏桂树悬秋香,三十六宫土花碧:〈〈三辅黄图〉〉载,汉未央长乐建章甘泉北宫等,共有三十六宫。

〈〈西都赋〉〉云:“ 离宫别馆三十六所。

”土花碧,谓故宫荒凉生緑苔也。

4:魏官牵车指千里,东闗酸风射眸子:牵车向千里之道,言自长安至魏都之逺。

秦地东闗为函谷,魏都在东,故曰东闗。

酸风,风 使人眼酸也。

5:空将汉月出宫门,忆君清泪如鉛水:汉月,月似汉时之月也。

清泪,仙人临载泪下也。

6:衰兰送客咸阳道,天若有情天亦老:客,魏官也。

黄九烟云:古今奇语。

7:携盘独出月荒凉,渭城已逺波声小:渭水出陇西首阳,经秦汉之都,至潼津入于河。

〈〈汉地里志〉〉云:“渭城,故咸阳。

” 波声小,言铜仙离长安益逺,闻渭水之波声益小也。

附:刘辰翁评曰:此意思非长吉不能赋,古今无此神妙。

神凝意黯,不觉铜仙能言,竒事竒语,不在言读。

至三十六宫土花碧,铜人泪堕 ,已信。

末后三句,可为断肠。

后来作者,无此沈着。

亦不忍极言其妙。

方扶南评曰:茂陵刘郎秋风客,杨铁厓有“六唐天子梨园诗”,仿此。

然人所能,秋风客,人则不能。

董懋策评曰:末更得意外之意,回首长安,何能已己。

--------凤尾竹客 撰--------- 出处全唐诗:卷391-1姜葆夫、韦良成选注《常用古诗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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